我可能说的太简略了。通货「还能」发挥功能——但却是断续且不可预测的。每个皇帝都铸造了上面印有自己年号的铜钱。当皇帝驾崩时,继任者很快就会宣布前-任皇帝的铜钱不能再使用,只有新皇帝锣造的新钱才是有效的通货。《明史》提到,商人们突然发现「自己的资本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只能沉默地哀叹血本无归,而后选择自杀一途」。
商人与顾客需要支付工具,因此他们会使用更古老的旧钱,直到新皇帝的新钱送到为止;鉴于铜的缺乏与政府的无效率,新钱通常需要数年乃至于数十年才能到手。然后他们会使用新钱直到政府突然下令禁用为止。台湾史家全汉升指出,结果这情况成了一再出现的烫手山芋游戏,每个人都坚持使用手上的铜钱-直到它彻底失去价值的前一刻——此时,他们会试图将手上铜钱全部脱手给某个运气不好的受骗者。
日不用,将必至于饿死。是以愈变更愈纷瓯,愈禁约愈惊悝,舗面不敢开,买资不得行,而嗷嗷为甚。」「旦所得钱-暮不能为用,」一六0六年中国河南的一本县志解释说。店主不可能一下子完全不收这些钱。
一夫倡言,千人附和。虽有厉禁,视若瓣髦。无何,有客来买前钱,以一当三,捆我而去。此所谓#断之尤也,而奸人之雄也。富商大贾,坐牟厚利,细民重困,无有已时。
这些怨言是否过于夸大? 一五二一年,嘉靖皇帝登基。年轻有为的他,完全看不出数十年后将沉迷于女色,他把所有的精力全投注于重建国家对金钱供给的控制上。他决定发行高质量的新铜钱,让民众自然而然放弃使用旧钱与假钱。发行的结果见诸一世纪后史地学家顾炎武的大作《天下郡国利病书》。顾炎武观察月港南方十英里的漳浦县-他提到,嘉靖即位之初,该县商人使用的竟是宋朝的钱I精确地说是元丰通宝,也就是一 0八五年,四百多年前的铸钱。往后十年,嘉靖皇帝建立铸币厂并且尽可能地赶铸铜钱。这项努力并未让漳浦县出现一丁点变化。顾炎武写道,年复一年,当地商人使用的铜钱只是不断在宋朝各个皇帝铸的钱之间转换。每一次转换,手上持有失宠铜钱的人无不感到孤立无助。漳浦县民直到一五七七年才使用合法的通货,数十年来这是第一次,民众使用现任君主铸造的货币,万暦钱。此时距嘉靖皇帝去世已十年。但顾炎武说这只是暂时的,因为「方一年,而万历钱又置白银长久以来一直被认为是保值物,不过很少用在一般小额交易,因为它太稀少而且价格太高。但铜钱与纸币的不确定性使得商人决定孤注-掷-开始使用小巧的银锭-这种银锭通常呈浅碗状,直径约一到四英寸。当商人见面时,他们会使用银锭进行交易,用珠宝秤秤重,以特殊的剪刀剪下需要的白银量:为了估量白银的纯度,他们找来看银师,看银师收取估价费,但往往欺瞒买卖双方。尽管处理起来麻烦-但白银系统还是比使用铜钱来得稳当,后者随时可能失去价值。一五七0年,一名作家抱怨说,到了倭寇危机的末期,

在所有市场交易里,铜钱占不到十分之一。中国政府并未发行银锭;彷佛抱持着自由派观点似的,金钱的供应实际上完全交由民间来进行。任何人手里有银锭,都可以找银师看。
他们的银两认证速成的钱!每个人都用碎银两付账。明朝皇帝虽不惜愿,但还是逐渐接受了白银系统。中国的基本税制—股民上缴部分收成—-八百年来一直没有改变。但随着时间变迁,这种税制已出现许多漏洞与额外负担-创造了贪污腐败的机会。北京颁布一连串诏令,再三要求编订纳税名册,并且命令民众上缴税负除了实物也要有白银,
述些小银疑通行于明淸时代,用来取代佩钱・上面的印记包括了银匠自己的铺号(难以辨成,但勉强可以看出印着旗祥匠)此年代(光绪二十年, 一八九五年)。
而且白银比重逐年增加。到了 一五七0年代,当万暦朝开始之时,北京的岁入已有九成以上是闪闪发亮的银块。
中国是世界最大的经济体。它的「白银化」意谓着数千万富有的中国人突然需要大量白银支付税收或经营生意,中国对白银出现了庞大需求。伤脑筋的是,中国的银矿与铜矿一样产量不丰。商人无法得到充足的白银来支付任何事物-包括他们的税捐。邻近的银产地只有一处,那就是日本。在官方层次上,中国与日本并不友好——事实上,这两个国家很快就要在朝鲜开战。为了获得维持商业活动必需的白银,商人转而找上倭寇。商人把丝绸与瓷器卖给拥有白银的残暴之辈,然后回过头来用这些白银支付税捐,而政府又把税收转为军费花在对抗这些残暴的倭寇上。明朝政府居然攻打它的金钱供给者。
北京无法克服这种矛盾,只好允许福建商人进行海上贸易。开放海禁之后,有数千名福建人通常是大家庭里长子以外的儿子——在亚洲各地建立日后进行贸易或勒索的滩头堡。一五七一年,即使在马尼拉荒凉的马来村落,也能有一百五十名中国人居住,雷加斯皮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此外,还有数百名中国人居住在菲律宾群岛其他地区。在菲律宾意外发现携带白银的外国人,对中国人而言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载运西班牙白银的加雷翁船,说是满载金钱的船只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