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天气澄澈明亮，这可不是好兆头。在通往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的陆桥上，我看到远山只留有一抹微薄的雾气。研究人员把向阳那一面的窗廉拉上。这座植物园创立于一九五九年，随着西双版纳橡胶业的兴盛，植物园的规模也不断扩大。园内数十名科学家监控着地区生态系统变化的影响，而他们对于眼前的景象不表乐观。「我们都讨厌橡胶」一名研究人员对我说：「但我们必须在这里继续扮演生态学者的角色。」
虽然金三角地带每年有一百英寸的雨量，但其中四分之三集中在五月到十月。其他的时节，森林主要仰赖早晨雾气凝结的露水。「在一九八0年代与一九九0年代，即使到了中午，雾气也还没散去，」
植物园生态学家唐建维告诉我，「现在到了十一点就全散了。」他说这是「非常明显」的变化，显然水文系统已经出现深刻的改变。
唐建维认为，橡胶树与此事脱不了关系。巴拉橡胶树在一月时掉叶，三月底开始长出新叶。无叶的树木，表面积大为减少，无法留住露水，因而使得干季时期水的吸收减少。地表的径流增加为三倍I如此一来便加剧土壤侵蚀到原来的四十五倍。更糟的是，橡胶树长出新叶的时间刚好是四月，也就是目双坂炳几乎所有能和植择胶树的土地都已经闻垦一空，这称改变深刻影响了环境——嫉仞地区的晨雾急来愈早散去，连带也影响水的供给。中囚悻厩公司在闸贷完中国境内的土地之使把脳筋动到困境外的蔡四北部地区干季最热最干的时节。为了促进成长，根部会从地表下方三英尺到六英尺吸取水分。采集的时间开始于新叶长出之时，结束于叶子开始掉落。为了补充丧失的乳胶-根部会从地底吸取更多的水分。多少呢？唐建维用纸笔简单算给我看。每天采集半公斤乳胶，一个月采集二十天，一英亩有一百八十棵树：：：乳胶大约有六、七成是水：：：一年每英亩要吸走四千四百磅的水。橡胶生产商从山上把水抽走，然后装上卡车运走。「许多小溪都干涸了，」他说：「村民必须搬走，因为已无饮用水可用。」现在，这样的影响也扩及到寮国与泰国。这将是对广大地区的缓慢改造。「我们很难看出最终的影响会是什么。」
留意到生态学家的警告，西双版纳当局于二00六年开始禁止增加橡胶树的种植，同时也禁止土地轮作。这项措施很难起到成效。如石维义所言，这种做法似乎违反了中国新修改的土地法。而且即使西双版纳农民从明天开始停止种植橡胶树，橡胶树的面积依然会继续扩大，橡胶树自己也会持续生长，侵入其余的森林地。
山坡地上的橡胶树种植园围绕着唐建维的植物园办公室。由于这些橡胶树都是从高产出的橡胶树接枝过来的，因此可以说整个东南亚的橡胶树几乎都是复制树。而用来复制岀这些树的原始树木，则是当初威克汉捎出树苗的子孙后裔，中间可能也经过无数次的接枝。而这些树木也是魏尔带回福特之城的树种，对于叶疫病菌特别没有抵抗力。这些树木从外表看构成了 一片绵延不绝的绿色华盖，北京当局因此从法律上认定橡胶树种植园也是「森林」，当地人可以在休耕地种植橡胶树以配合政府的保育政策。随着一个地区的橡胶树愈来愈多，这个地区感染病虫害的机率也愈来愈高。「这是生物学必学的一课，」唐建维说：「疾病一定会出现，这是迟早的问题，它们无孔不入。」
一个世纪的隔离，东南亚除了与巴西隔离，东南亚各国也彼此孤立，使橡胶种植园免于受到外界的侵扰。但这个世界只会愈来愈紧密。目前亚马逊雨林与东南亚虽然没有直航班机，但这一天迟早会来临。二00八年四月，柬埔寨、中国、泰国、缅甸与泰国同意首次开辟一条连结各国的公路，并且延伸到马来西亚与新加坡。卡车可以在三天内从新加坡驶抵云南省省会昆明。如果南美橡胶叶疫病菌从巴西传到东南亚，这条公路可能会把病菌带来。「到二十年，西双版纳的树就会死光，」唐建维说：「其他的树也可能受到波及。」
这场灾难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恢复。回想先前提到的，工业革命仰赖三种原料：钢铁、化石燃料与橡胶。如果突然缺了其中一项，将带来不乐见的结果。我们可以想象一下交通运输网络少了轮胎，发电厂少了垫片与密封垫，医院少了无菌的橡胶软管与手套会是什么景象。由于叶疫病菌对工业文明的威胁是全球性的，因此联合国与美国国防部已经将这种病菌列为潜在的生物武器。合成橡胶虽然可以权且替代，但并非完美的替代品。美国国防战略物资中心主任表示：「我可不希望我搭的飞机是用合成橡胶的轮胎着陆。」
育种人员正在研发更具抵抗力的新品种橡胶树，但进展缓慢。「所有用来对抗这种病菌的措施都成效有限，」《植物学年鉴民盾言)表示，即使是最现代的技术「也无法避免庞大的损失与树木枯死」。亚洲科学家一九八一年从巴西引进更多树种以丰富种植园的基因内容。这些新品种的树木在经过评估之后，与生产力较高的树种交配繁殖。二00六年，法国的研究人员宣称，他们已经复制成功可以抵抗叶疫病菌的数种。但很少有种植园主愿意采用这种树种，因为它们是全新而未知的，很可能具有风险。巴西、中国与寮国的生态学家都跟我提到-亚洲跟五十年前没什么不同-对叶疫病菌完全没有抵抗的准备。
造访西双版纳时，我穿的鞋子就是几个月前在巴西穿的鞋子。因为抱子很脆弱，我很确定我不会成为传布疫情的元凶。此外，我也在鞋子上喷洒了杀真菌剂。在中国与寮国的边境，两国的海关官员都未曾特别留意我护照上的两个巴西签证，也未注意到上面盖马瑙斯的入境章，后者是叶疫病菌的中心地。我想好好进行自己的工作，所以我什么也没说。
不过，这种疏忽迟早有一天会出问题。哥伦布大交换的循环将会完整走完一遍，过去曾经给予的，今日将会拿走。树木将很快枯死。这场瘟疫覆盖的地区将明显到从太空都能看得清楚：黑色叶子形成的黑点将散布在从中国南端到印度尼西亚的这片广大区域。国际将会动员一切资源来挽救这场灾难。而种植者将赫然发现，自己正生活在同种新世里，一个亚洲与美洲愈来愈类似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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